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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劫:在磨难中阅读生命(第7页)

[日期:2012-09-17]   来源:HRM之家  作者:kevin   阅读:1090[字体: ]


  我两手空空。我并不是忘了带行李,而是在自由和行李之间,我必须放弃行李。我迅速从五楼跑到大街,我不允许自己有一秒钟的迟疑。我想,我的出走,在十分钟之内,他们就会察觉,我不带任何行李,他们也许会误以为我只是出去散散心,还会回来的。这样,我就可能赢得较充裕的时间逃跑。如果我想带上行李,恐怕在我收拾行李时,就被他们觉察。既便他们没觉察到,但当他们看不到我的行李,第一反应肯定是我逃走了。他们肯定会派人分头找我,如果我没有安全脱逃,被他们在某处发现,我又将对自己的行为作何解释。如果我没带行李,既便我不能脱逃,被他们找了回来,我也可以对他们说:“我只是觉得家里太闷了,出来溜达溜达。”他们至少不会拿我怎么样。
  到了街上,我尽量加快脚步。早上的街道行人很少,很冷清,各种商店也都还没有开始营业。所以,我一个人走在大街上,就比较显眼了。我必须尽快赶到车站,然后上车,车速肯定比两只脚要快。
  终于到了番禺汽车站。这是我来广州的终点站,也将是我离开广州的起点站。
  车站会时不时有车辆出入。我找到去火车站的公交车,上了车。但车上除了司机和售票员,只有我一个乘客。我在座位上坐了一会之后,心越来越慌,我可是在逃命啊。车不知什么时候发动,而且乘客只有我一个,肯定要等,要等多久?万一,万一被方鸿章郭印波之流发觉我离‘家’出走,他们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,会不会直奔汽车站------我不敢再往下想了。
  我下了车,边走边想下一步该怎么办。我乘势上了一辆已经发动的公交车,我想,只要离这个鬼地方远点,才可能离危险远点。也不知道这辆车开往何方,终点站是哪儿?买过车票,我才知道是开往下一个公交车站。下一站?下一站会不会也危机四伏?我变得很多疑,多疑得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。我想我应该中途下车,找一个人多的地方,先避一避。
  我用手遮住自己的脸,我像是做了亏心事似的,怕见人,怕见光。我害怕被方鸿章他们碰巧看到我在某某公交车上,然后跟踪我。
  到了一个临时的停靠站,是一个不大的菜市,一个老年妇人上了车,而我,如坐针毡,没了耐心,便乘机下了车,溜进了菜市。我想我这下应该安全了吧,他们大概不会想到我不直接去车站,而是先躲在这里。
  我在菜市里转了一圈,我是想找一个栖身之所。我忽然想到了旅社,但转念一想,旅社也许不便宜,弄不好还是家黑店,而我的路费已所剩无几。路过一个洗车棚,洗车棚的四壁都是用树皮扎起来的,看起来很简陋。车棚和附近的一幢大厦有一个不规则的夹角,刚好可以容纳一个人。我看到了希望,便钻了进去。钻进去之后,发觉情况并不乐观,因为空间过小,只能容一个人站着,如果想舒舒服服地躺下来,不大可能。这个时候,我多希望能好好地躺一会儿,把身体放平,使呼吸均匀,使心跳平稳,哪怕是在脏兮兮的泥地上,我也就心满意足了。 
  我突然发觉自己像极了鲁迅笔下的阿Q,阿Q很邋遢,我也很狼狈。阿Q还有土谷祠可以回,而我却只能躲在一个没名没姓的角落,提心吊胆。
  我竟连阿Q都不如,我是不是很可悲?
  但我绝不悲观。自由了,或者说就要自由了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
  南方的夏天,阳光毒辣,丝毫不顾及我的处境。老天没眼。中午时分,我又饥又渴,我连早饭都还没吃呢。现在,肚子又向我抗议了。我想我总不至于在这里晕过去吧,要是真的晕了,没人知道,我这一生就到头了,死得多窝囊。
  我不能死,我还年轻呢。碰碰运气吧,不见得就那么倒霉。抱着侥幸心理,我匆匆忙忙地来到一家小超市,买了一瓶汽水,一盒饼干,然后又匆匆忙忙地返回原处。安顿好肚子,精神稍稍好了一些。我站着、蹲着,再站着,累了再蹲下来。就这样,天慢慢地暗下来,该死的太阳也滚回了老家。
  夜是最好的保护色。我离开了那个收容我的无名地,我怀念它,也痛恨它。它挽救我于危难,更见证了我的落魄。
  我东张西望之后,才鬼鬼祟祟来到一个公用电话亭旁,我拿不准郭主任他们是不是正在满大街找寻我的踪迹,他们会不会放过角角落落?方鸿章和当兵的是不是早已合计好了怎样处置我这个在逃犯人?
  我是给家里打电话,报平安。我不知道家里是不是还一无所知,还是早已急得团团转。是爸接的电话,爸问我是不是已经在上班了,怎么几天了还不给家里回个电话。我说,在上班了,很忙,所以没回。我知道我底气不足,爸好像知道了什么似的,问我是不是真的在上班,不行就回来吧。我听了爸的话,一下子变得软弱起来了,这几天练就的坚强和良好的心理素质,不知去向。父母是我们永远的靠山,我们习惯于依赖父母,让父母知道我们还很脆弱。我说实话了,我说我现在在外面打的电话,我明天去火车站买票,现在三言两语说不清。爸说,我去接你吧。我说,你找不到我的。爸说,怎么找不到,能找到的。我说我自己能回来,我挂了。
  我挂了电话。我不想再让父母操心了,我觉得愧对父母,我觉得我很没用。
  夜并不平静,我无法安心。
  我想火车站已不能给我安全感了,第一次坐火车的兴奋,早已被恐惧取代。我想我还是去汽车站吧。
  我让摩托车把我送到了省汽车站。进了汽车站,我很失望,汽车前面挂的地名我几乎闻所未闻,没有一个是去安徽的。
  既来之,则安之,我想那些家伙应该不会想到我并没有去火车站,而是去了汽车站,至少这里安全的几率大一些。但我仍有些后怕,不安的情绪仍左右着我。
  我买了一瓶汽水,然后就躲在汽车站的一个角落里。刚巧角落里有两条钢制的长凳,合起来等于半张床。解渴之后,也不奢望吃点什么,剩下的钱,用来买车票吧,还不知道会游到哪儿呢。
  在钢凳上躺了一些时候,无法安睡,因为蚊子太多,嗡嗡的声音,吵得人心烦意乱。
  我又来到候车室,候车室的长凳是木制的,而且还可以靠一靠。我竟然半躺半靠在候车室的凳子上睡着了。我太累了。
  我做了一个梦,一个无理头的怪梦,我梦见我被那帮家伙抓了回去,毒打然后饿饭。
  我很快就醒了。我吓了一身冷汗,心怦怦地跳。我睁开疲惫的双眼,看到对面的座位上有两个人,在笑,还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。我匆匆看了他们一眼,觉得他们的眼神好像哪里见过,好像是方鸿章派来的。我于是慌慌张张地离开了那个舒服的长凳。
  我来到车站附近的一个堆石子的草丛旁,这里白天应该正在施工,可以闻到水泥、混凝土的气味。躺下,很自然地躺下,我觉得躺下,才是最适合我的姿势。
  这里应该很安全了。没有行人,没有车辆,没有汽油味,没有繁乱的都市气息,只有蚊子没完没了地唱着歌。蚊子最多只会让我受点皮肉之苦,蚊子不会欺骗我,折腾我的思想,让我神经错乱。蚊子万岁!
  凌晨四点多钟,我醒了。其实我一直处在半睡半醒之间。我拍了拍沾在衣裤上的树叶、灰尘和小石子,准备再回到汽车站,看有没有去安徽的车停在那里。一路走,一路打量,发觉自己已是标准的乞丐了,衣服脏兮兮的,(还好,还没有破)头发凌乱,面容憔悴,就差给路人下跪,伸手要钱了。我突然好想大哭一场,不为别的,只为自己狼狈现在,就应该认认真真地哭一回。但我还是忍住了,我觉得自己好没出息,更不想被路人指指点点,说我是神经病。
  我还是没有找到去安徽的汽车。我又很想去火车站了。
  ?
  凌晨四点多,公交车还没开始工作,只有几个摩托车司机在车站外招揽乘客。
  我用手胡乱理了理头,揉了揉眼,走近一个摩托车司机,打量了他一番,还算面善。司机也打量了一下我,也不知道他作何感想。我说,去火车站多少钱?他说,20。我说,10块钱,我只剩下10块钱了。他说,好吧,上车吧。我上了车,这是我见过的最爽快的司机,我觉得他是个好人。
  好人原来并不好。还没到五钟,司机说车子油门有问题,让我下车。我说,火车站还早呢,我坐别的车吧,你要多少钱?他说,10块钱呀,讲好10块钱的。又是个骗子,我很大声地说:“就这么一点路,还要10块,钱劫呀。我说的是火车站。”司机比我更加理直气壮,说:“我说的是起步费,起步就10块钱,到火车站,没有100块都是不行的。”我一下子软了下来:“师傅,你看这样好不好,8块钱,剩下的2块钱我坐公交车,多包涵了。”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,司机像发了善心,说:“那好吧,前面有个公交车临时停靠站,你在那儿等,五点半会有公交车的。”
  司机的车并没有坏,一溜烟就跑远了。“见鬼”。我只能一边等公交车,一边骂几句脏话出出气。独在异乡,也许难免会被人欺凌的吧。我突然又想起了鲁迅笔下的阿Q,我像阿Q,只不过我没有辫子,没穿长衫而已。
  公交车很快就来了。去火车站,2元。刚好,我口袋里一文不剩,余下的200元火车票的钱被我踩在脚下。我觉得自己很可笑,别人把钱存进保险柜,放进钱夹里,存进银行,而我,却把钱放在自己的臭脚丫子里。臭钱,真是名符其实,只不过这回的钱除了有铜臭之外,还有脚臭。
  汽车进站了。
  火车站就在汽车站的旁边。我仍是小心翼翼,左顾右盼,看有没有对我不利的人。肚子又在闹革命了,告诉我没吃早饭。而我,却没有买早饭的零钱了,200元的火车票钱,我不敢轻易拿出来买东西,我怕被别人骗,找给我假钱。我连自己都不相信了,我还能相信谁?我又觉得自己很可怜,像只过街的老鼠,很没骨气。我的自尊哪去了?我恨我自己。
  排队买完车票,有了零钱,我买了很多吃的,我想是该好好补偿自己的时候了。
  火车要到下午三点多才到站,而现在是早上八、九点钟的样子。我只有等。我先在火车站四楼餐厅打发了上午的时光,下午我就呆在候车室,等火车进站。
  我心安理得,自我感觉良好。我觉得能在候车室等火车进站,然后坐上火车回家,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。原来幸福就这么简单。而这简单的幸福的获得,让我付出了何等的艰辛。回想从前的学生时代和在父母身边的日子,竟有一股甜甜的、暖暖的感觉涌上心头。而那些曾让我神经紧张,企图引诱我出卖良知的陌生面孔,竟像潮水般向我袭来,又退去,再袭来。我痛苦思索着金钱、谎言和良知的不对应关系。
  上了火车,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。我不愿再想任何事情了,我只想静静地、静静地找回我自己,一个信赖朋友,相信世间会有真情的自己。
  又是一天一夜的火车。一路的风景,我丝毫没有兴趣,它们与我无关。
  下了火车,离家更近了。我应该想想回家后怎样和家人交待。我的行李呢,我何以两手空空?我真害怕见到爸妈后会失控,嚎啕大哭起来。爸妈不会笑我没出息,爸妈会流泪的。我最见不得爸妈在我面前流泪,那会让我有一种世界末日的感觉。
  小雨刚过。
  推开虚掩的房门,看到父母默默地坐在矮凳上,好像在等待什么,又像是在为谁祈祷。我轻轻地叫了一声:“爸、妈。”爸妈立刻露出喜悦的神色,并几乎同时站了起来,把自己的儿子看了又看,打量了又打量。本以为会在爸妈面前哭得一塌糊涂的我,竟没掉一滴泪。眼泪早已被一路风尘风干了,蒸发了。眼泪是个什么东西?
  爸妈并没责怪我为何没了行李,也没多问别的什么,只是问我饿不饿,并嘱咐我洗个热水澡,换一身干净的衣服,然后好好睡一觉。
  父母又去田间劳作了。而我,却在被窝里默默地抹眼泪,我的泪从现在流向遥远的童年,再流到现在。
  不久,老同学的哥哥顺着我告诉他的路线,找回了妹妹……
 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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