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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劫:在磨难中阅读生命(第5页)

[日期:2012-09-17]   来源:HRM之家  作者:kevin   阅读:1090[字体: ]


  洗脸、刷牙。早饭过后。
  以郭主任为首,我们十来个人围坐在长桌上看书。我看的是余秋雨的散文集《出走十五年》,这本书主要记述了作者十五年来在国内外的游历,其中不乏诸多艰辛和磨砺。关照此书,想想自己的处境,无奈地发觉,竟有相通之处。不同的是,余秋雨是自由人,在艰险中体味古今中外文明和风土人情,而我,是不自由的,我渴望自由,但我只能在自我囚禁的边缘挣扎,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这些人演绎一幕幕察言观色的把戏而无所适从。郭主任和他的一班人马看的是诸如致富和励志方面的书籍,大多与商业有关。我清楚地记得郭主任在这天早上看的是一本名叫《滴水藏海》的带有启发性的小品故事集,因为郭主任让我把其中的某一篇文章读给在座的各位听。我当时并不清楚他让我读这篇文章的真正用意,也许只是想给我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,或者是想通过我朗读时的表情和语气,试图揣测我内心世界的最新动态。读完之后,郭主任让我谈谈读这篇文章的收获,我大致谈了一些。之后,其他的人也陆续发表了见解。我静静地听,发觉他们说的头头是道,还提供了佐证,列举了数字。他们说的很好,我仿佛被他们的热情感染了,我突然异想天开地认为,他们所说的都是真的,而我,并没有被骗。因为他们的热情,他们无中生有的自信,让我时常产生幻想的真实。我为自己有此想法而感到可笑,明明知道自己被骗,却宁愿相信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。我想,三天的时间,就可以让我的思想产生如此巨大的冲击,可见他们的不一般,不出一个月,我恐怕难以守卫自己原本的价值观、人生观,而向他们靠拢,被他们同化,成为同类。
  大约九点钟的样子,我听到敲门声,有人来了,方鸿章出来开门。之前,我和方鸿章正在房间里讨论国内外经济形势,更准确地说,是我在听方鸿章长篇大论地谈他自己对诸如中国加入WTO之后、美国经济如何发展、日本经济如何腾飞等的看法。
  方鸿章出来了,我的耳根有了片刻的清静。我偷偷地看方鸿章怎样开的门,但我没看清,因为他的动作太快太熟练。经过这两天的观察,我得出一个结论,这扇门将是我唯一的出路。我也曾乘他们不在的时候,摆弄过那扇门,但是除了让门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之外,门安然无恙,依然把我拒之门内。
  门开了,进来了好几个。
  一个男的,二十来岁,偏瘦,皮肤白净,一米七五的个头。一个女的,十八九岁,矮矮的个子,体形肥胖,皮肤挺黑。看她的穿戴举止,就知道是乡下来的妹子,我也来自农村,我了解农民阶级。还有几个,没什么印象。
  这个男的很主动地和我寒暄之后,就坐在我身边,问这问那。我心情很差,想得很乱,随便应付了几句就回到自己的房间,他也跟了进来。他见我打开抽屉,看到胡乱堆放的东西里的手机。那部手机,是我今年四月份在池州邮政局买的便宜货。虽然便宜,但也比较实用,对于我这个没有独立经济能力的毕业生来说,已经是比较奢侈的了。他说:“你的手机是什么型号的呀,用的是联通卡还是移动卡呀,让我看看呀。”我说:“好吧,你看吧。”我把手机拿给了他,他又说:“我现在要打个电话,你借我用一下,我有卡,我用我自己的卡。”我说:“那你拿去吧。”我想,我没什么损失,顶多浪费一点手机电池,也就没怎么在意。再说说那个小黑妹。她虽然年龄不大,但口头表达能力极佳,表现得很自信。她说她的座右铭是:我是金子,我要发光,要发最亮的光。看她的言行举止,就知道她还是个无知的小女生,她肯定被蒙骗得很深了,不然她不会对“人际关系销售网络”这玩意儿深信不疑,充满信心的。
  有几个女生说我唱歌很好听,让我再唱两首给她们听。为了不让她们发觉我有什么异样,我装出很开心很自信很想卖弄自己的架势,一口气唱了四五首歌。效果不错,女生们都夸我唱歌很投入,很有感染力。方鸿章当时也在场,但他却不以为然。他坐在一个塑料凳子上,手抱另一个塑料凳子,模拟弹吉他的把式,一副惺惺作态,无所事事的嘴脸。他或许是在幸灾乐祸,因为在他看来,我的精神体系已被他们彻底瓦解,并被他们的一套理论迅速侵蚀,直至取代。
  午饭后休息。
  下午,方鸿章说要带我出去玩,我直截了当地问他:“是不是又要带我去见什么主任?”方鸿章也很干脆,说:“要见的不是主任,是我们的王经理。”而我,还惦记着我的手机。从上午九点多到下午两点,那个声称借我手机打电话的家伙迟迟没有还给我,而且好像没有还我的意思。一个电话能打那么久?我很恼火。方鸿章太了解我了,他知道我担心什么,说:“急什么,等一会用好了,手机自然会还给你的。”我没作声,我感觉我已经上了他们的套了。
  穿过一条街,再走进一条小巷,再转进另一条小巷,就是王经理的家。方鸿章在楼下等了一会儿,看了看表,然后就按了几下一楼墙上的门铃。这是一个可以对话的语音门铃,方鸿章对着小窗口窃窃私语了几句,我没听清他说了什么,我也懒得理。经过这几天的折腾,我已不抱多大脱离苦海的希望了,甚至有点得过且过的意思。所以,心态很平和,整个人反而放松了,精神状态也好了一点。我甚至主动和他们谈笑风生,这也许就是方鸿章这两天和我提得最多的两个字:“转变”。这两天,方鸿章和我说了一卡车的话,我记得有几句很有特色。他说,业务员分为三个等级,一级业务员销售的是人格魅力,二级业务员销售的是售后服务,三级业务员销售的是产品。人也分三种:人才、人物、人渣。他还说自己就属于人渣。说实在的,有的时候,方鸿章的言论还蛮有意思的,方鸿章也确实有些幽默天分。
  好不容易爬上六楼。在一扇铁门前,方鸿章停下了脚步,我也只好站在那儿。方鸿章看了一下表,静静地等。我索性蹲在地上。大约五分钟过后,门开了,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站起来。我很清楚接下来要发生的事。我要听王经理的教导了。
  在我来之前,我已对这位王经理有了大致的了解,方鸿章就是我的信息来源。方鸿章说,王经理原先是著名的服装设计师,对文学也很有研究,你是学文科的,等会儿可以向她请教有关文学方面的问题。
  现在,坐在我面前的所谓王经理,是一个四十五岁左右的中年妇女,身材干瘦,就像包身工里的芦柴棒。头发枯黄,扎一条短辫的她,拥有一双蜜蜂眼睛,但由于眼球很突出,又像是青蛙眼睛,一时间也很难形容。鹅蛋脸,脸色蜡黄,皱纹很多,看走来人生阅历丰富。
  王经理先问我老家在哪,学什么专业的,然后就问我,经过这几天的学习,还有没有什么疑问。我说:“这两天,胡主任、吴主任还有侯主任他们都和我谈了很多我们这个行业的知识。一开始,我还有很多疑问,甚至有过怀疑,但现在,我逐步了解了有关知识之后,已经对本行业务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认识,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了。”王经理:“可能,一开始,你对你的同学以这种方式把你叫过来,有些不大理解。你不要认为,她是给你打了几个不怀好意的电话,然后为了这个15%的提成,才叫你过来的。我们这个行业很有发展前景,如果你的同学觉得这个行业不好,她也不会让你过来的。既然她能够做这个行业,你为什么不能做呢?她这是善意的谎言,现在你能理解她吗?”我说:“开始是不大理解,现在理解了。”王经理:“一开始,你可能心理有些不舒服,甚至有点怨你的同学没和你说明情况,当然,不舒服是正常的。”我笑了,以示对王经理的善解人意的肯定,但我的笑绝非发自内心,我要想和面前的这个女人周旋到底,必须顺着她的思路,让她牵着鼻子走,才可能让她对我的反应信以为真。
  接下来,王经理和我谈起了文学。
  王经理好像胸有成竹的样子,和我说:“你有没有看过《平凡的世界》?”我说:“看过的。“王经理:”那你看了之后,有哪些认识?“这个问题在我的知识范围之内,我沉思了片刻之后,便头头是道地阐述了一大堆我对《平凡的世界》这部小说的人物和特色的看法。待我说完,王经理不加任任何评价,又让我谈谈《穆斯林的藏礼》。我说:“没看过,我只知道是霍达写的,一个女作家。”王经理不作任何补充,便又转变了话题。我很纳闷,王经理不是对文学很感兴趣吗?怎么不谈谈她对某一部小说或是某一位作家的认识,似乎有点不合情理。王经理又把话题引到直销上来了,刚刚放松的我的心,又重新紧张起来了。或许,这是王经理声东击西的心理战术,她是想在我放松心理戒备的情况下,来个突然袭击,好利于她察言观色。
  王经理:“我们这个行业不允许业务员配带手机,因为,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,而你的父母不可能会理解的。在这三五天内,是一个双项选择的过程,你选择这个行业,这个行业也选择。你投资了3800元,就成为我们组织的一员。当然,你的手机我们暂时没收了,倒不是我们经理主任的买不起手机,只是我们的行业规定是这样的,你能理解吗?”我说:“能。”王经理:“还有什么问题吗?”我说:“只是,我刚从学校毕业,没有资金,一时恐怕拿不出3800元。”王经理的脸沉了下来,说:“那你是不是因为没有钱,就不愿意投资这个行业?”我突然蒙了,无话可说。王经理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两遍:“你是不是因为没有钱就不愿意投资这个行业,你是不是因为没有钱就不愿意?”我说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,只是,3800元虽然并不算多,但对于一个刚走出校门的学生来说,有点困难。”
  王经理:“你在念大学的时候,一年的学费是多少?”我回答说:“四五千吧。”王经理:“那你的钱是从哪来的?”我说:“父母的。”王经理:“既然你这么多年都是向父母要钱,那么这次为什么不呢?况且这次是为了投资,是为了自己更好的发展。两年之后,等你风风光光地起出了这个行业,收获了一定数量的金钱,你会觉得,这3800元是值得的。你的父母将来要养活,人老了,生的病也多了,现在的医药费又很昂贵,你现在从父母那索取3800元,将来会给父母更多的回报。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,你的父母肯定会谅解你的。”我说:“我家在农村,家庭条件也不是太好,3800元也不是小数目,即使我向父母要的话,父母也要准备一段时间的。”王经理:“那你到底愿不愿意?”看来,王经理有点沉不住气了。我说:“我当然愿意。”王经理:“那你觉得投资了3800元,两年之后就收获140-180万,可能吗?”我说:“应该有可能,只要我努力向有经验的同事学习,向经理主任们虚心求教,并积极拓展自己的业务,寻求自己的合作伙伴,我想我会成功的。”王经理听了,好像有些满意,脸色好了一些,说:“那你觉得投资3800元值得吗?”我说:“值得。”王经理:“那你现在觉得180万多吗?”我说:“180万当然不少,但我想,只要认真地做了,用一个商人的眼光看问题,并且付诸努力,180万作为回报是理所当然的。”王经理大概觉得我开窍了,很是高兴,说:“我们这个行业可以学到至少17门课程,比如管理学、经济学、心理学、逻辑学等等。就这么简单。回去你和你的同事商量一下,看以一个什么合理的理由向家里开口。”我说:“我回去考虑一下。”王经理最后又问我还有没有疑问,我说,暂时没有了。
  持续了近两个小时的谈话终于结束,我和方鸿章与王经理道别,我获得了短暂的精神解脱。回来的路上,我忧心忡忡,我想,我在今天晚上,或者是明天,恐怕就要编造一个谎言,骗家里寄钱给这些骗子了。问题的关键即在于此。折腾了五天,他们终于说出了最终目的:钱。钱是他们唯一的目的。他们需要钱,但他们却给自己的欲望冠之以合情合理的解释,明明是在蒙骗别人,却还说是为别人着想,给别人一个发展的机会。
  我已不抱任何幻想了,面前只有两条路,要么自由,要么任人摆布。如果坐以待毙,任人摆布是肯定的了。但要重获自由,又谈何容易。经过这两天的观察,并和前几天的事情进行联想,很明显,这个组织是很有经验的,他们设想了种种情况,并针对不同情况作好了应对。比如,每次上楼梯的时候,都让我先上;过马路的时候,总是紧紧抓住我的手。起先,我还以为这是南方人表示友好的方式。但现在,我才明白,他们是怕我偷偷乘机溜掉。可见他们也有心虚的时候。为了验证我的设想是否真实,我有时故意走在方鸿章的后面,而且时不时放慢脚步,看方鸿章会不会回头。果不其然,方鸿章频频回头,并催促我动作快点。方鸿章是怕我逃跑才回头的,他的举动恰恰证明了他心里没数,他并不是对我的心理了如指掌。我不知道,如果我就在大街上乘方鸿章不注意的时候,钻进人群,然后逃之夭夭,方鸿章会不会很着急,他着急的时候,又是什么样的表情,会不会和平时自以为是的样子判若两人,他又将如何和他的同伙交待,他在这个组织里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。这是个很有趣的假设,也是一个只有方鸿章本人才能回答的假设。
 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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